上海是大染缸，我不知道下一個冬天會碰見誰，和誰一起吃飯。不過，每個遇見的人都會在我身上留下顏色。

好人葉風是五顏六色的。他聽說有個妹子要找對象，讓我帶過去玩，還給個酒吧的地址和經理電話。我看出來了，別人要葉風幫什麽忙他都來者不拒，只有幫向東芳他不樂意。

我把酒吧地址和經理電話發給蘇珊。

蘇珊收到信息立刻回電話約當晚就去。

我沒去。一則酒量差，去了不喝只有掃興，喝醉了要人照顧更耽誤她的事。重要的是我的活沒人替我幹。

百盛顧問報告一個字還沒寫得趕報告。朗園項目得趕圖紙。蘇州中心城區群眾文化藝術中心進入技術圖紙階段。

拼死拼活趕了幾天圖紙和報告，終於在星期五下班前告一段落。這麽趕是因為蕭景年說周六回家，怎麽也不能在這周六加班啊！

周六早上帶著口罩搞大掃除。其實六月份才裝修挺幹凈的，不過閑下來會胡思亂想，故意找事情做。洗完冬季衣服床單被套，趁著久違的大晴天又把所有被褥翻出去曬。陽臺內外塞得一點空隙也沒有。

直到傍晚，蕭景年還沒回來，打電話也關機。

我打開電飯鍋煮飯，用電燉鍋煲湯，又怕菜不夠，拿幾個舊購物袋去買菜。

樓下的阿姨媽媽們有去菜場的，有從菜場回來的，有溜娃的。因為我慣常早出晚歸，看著很面生。

一會兒時間，滿載而歸。兩只購物袋沈甸甸，勒得手指頭發紫。怪我心太黑，買這麽多夠餵飽一頭牛了。

走到紅綠燈路口，把兩購物袋放在裂了小口子的灰運動鞋旁邊，左邊換右邊。低頭看自己，今天大掃除，穿著起毛球的黑運動褲，芥末黃的拉鏈金屬頭掉漆的搖粒絨外套。

趁著綠燈亮起，趕緊抓起兩袋東西，像企鵝樣快速扭過去。這麽寬的馬路，才十五秒的時間，設置紅綠燈的師傅應該是短跑冠軍吧！

過去後喘口氣，正要繼續一步一挪，蕭景年從側面縱向綠燈快速穿過來。

他兩手空空，接過我手裏的兩個袋子。

“回家。”他說。

“電話關機，幾點到也不說清楚！” 我委屈地說。害我白緊張一天！

“是不是一整天都在想我？”

“忙死了！沒空！”

我甩著膀子，忽略他自我感覺良好的臉。他大多數時候都是舉重若輕、自我感覺良好。

此時我們在都市叢林裏的夕陽下移動。如果用哺乳動物形容，他是毛色油亮、敏捷孤傲的豹子。我呢，灰頭土臉的……也不知道是啥。

樓下的阿姨媽媽們，看見蕭景年和我雙雙買菜回來，開始主動點頭打招呼，在我們背後說著“住三樓的小夫妻”雲雲。

上海的公房小區老年人口比例大，雖然簡陋擁擠，卻有著不一樣的溫暖。

我跟在蕭景年後面上樓，竟然聞到他身上的香味。也許是他的體味，也許是荷爾蒙的味道，總之很好聞。

打開門，滿屋子米飯香混合著湯水的香味。

陽臺內外的床單、棉被，被我呼啦啦幾下收進屋，堆在床上來不及整理換了套整齊點的衣服，又奔洗手間洗把臉搗騰幾下才出來。好怕在他面前碰頭垢面！！

蕭景年已經放下購物袋，自顧在燒水倒茶。擡眼見我收拾一新，舌尖從咧開的嘴巴縫裏伸出來舔了下嘴角。

桌上手機剛開機。他看完手機信息說：“葉風來吃晚飯。”

話音剛落，門鈴響了。

來的是向東芳和葉風。

向東芳沖進來，就往廚房鉆，打算再露一手。中秋節那天沒讓她上竈練習栓住男人的胃向我抗議過。

我說：“我這裏沒有蕭景年家廚房的家夥什齊全。蒸箱烤箱沒有就兩口炒鍋、電磁爐微波爐沒有就一電飯煲一燉鍋、打蛋器漏勺沒有就一鍋鏟。”

向東芳掃視原始派的廚房，如夢方醒，“當我沒進來過。”跑到客廳陪葉風看紀錄片。

我的廚房是原始派。我做菜是野獸派，或者好聽點自成一派。

蘇州人做菜講究調湯、原味、爽脆。

上海人做菜的秘訣是濃油、赤醬、加糖。

煲湯是自幼被奶奶調教出來的。

做菜是天南海北吃出來的。所以我做菜沒固定路數，全憑感覺。

做菜的過程乒乒乓乓。不關廚房門的話，客廳基本上只能聽廚房交響樂不能幹別的。

做菜的速度快。兩個鍋一起開火，深得初中老師教的“統籌”二字的含義。

最後，飯菜上桌前的剎那，用我奶奶的話說--廚房跟搶劫現場一樣。

沒辦法，要快麽，只能上完菜再一起收拾。

所以，我進廚房極少要人打下手。

蕭景年在廚房門口徘徊，我拉開門。

“需要幫忙嗎？”蕭景年小聲問。

“不需要。有人在旁邊分心。”我故意說得很大聲。

向東芳把蕭景年擠走，啃著剛出鍋的可樂雞翅，“別分心，盤子要見底了。葉風比我還能吃，哈哈哈哈！”那模樣是遇見同好的欣慰。

“葉風是蕭景年請來的。你怎麽來的？老實交待！”

“周六下午沒事麽，到他辦公室門口蹲守，就……”

向東芳的耐力超乎我想象。前一刻還想奪走她手裏的雞翅叫她控制體重，這一刻我忍了。為了愛情犧牲這麽大，吃胖就吃胖吧。

四個菜上桌，米飯馬上見底。沒料到來客人，只煮了兩人份的米。

葉風看向東芳的碗快要見底，“少吃一碗行不？你一碗飯下去，能長出兩碗肉來！”

“我長肉怎麽了？又沒吃你家的飯！”向東芳說得理直氣壯。

我把土豆泥混合著胡椒粉鹽巴裹面包粉煎成的餅端上桌。

“就是！吃我家的飯葉風你也管啊？芳兒多吃點，鍋裏還有玉米、芋頭、紅薯。”

一會兒，雜糧、蒸魚、煲的湯一並端上桌。

本站無廣告，永久域名（danmei.twking.cc）